2010年4月10日 星期六

來自雜木林的訃文

為紅楠舉辦一場追悼會

今年初,我們向城鄉局提案因而取得了林口高中旁這片國有土地的規劃與使用權利,自三月以來一直構思著如何運用越來越豐富的生態系統做為林口日常生活裏隨心可及的雜木林生態觀察園區。昨日進入雜木林測量之時,發現南邊私墾菜園的狀況又擴大了,正擔憂著野地面積越來越少之際,赫然在新近開闢的菜園旁發現了遭人類砍伐的紅楠殘軀,枝條上還帶有熟成中的青綠果實。因單純工作之故未帶相機,沒有及時拍攝下來,之後帶著些微的不安回到了家。深夜入眠未深,紅楠前來托夢,希望我能把這件慘案公諸於人世。於是,天才剛亮,我從凌晨時分的怪夢中醒來,稍微梳洗一番後,隨手帶了相機便驅車來到雜木林。



八點卅分,這是我半年來最早來訪的時刻。一到案發現場附近,各種聲音嘈雜不斷,鄰近的樹木、鳥類和蝴蝶們便鼓嚷著要為紅楠來哀悼。待大家齊為紅楠祈福之後,樹鵲大姐拉開嗓子:「嘎~嗄,既然來了,大家就來開個雜木林緊急會議,由我來當主席,一起找出破壞雜木林生態安寧的兇手吧」。由於全場只有我會拍照記錄,於是司儀、記錄、攝影、鑑識......等等所有的工作索興全推給我一人擔當。會議開始之後,我們首先勘察現場並鑑識苦主的殘軀。憑著從CSI、邁阿密CSI等美國影集學來的犯罪現場鑑識技巧,做出如下的粗糙鑑識:紅楠兄樹徑約十五公分長,此年齡在紅楠界應仍屬幼兒階段;致命傷口如下圖,由斷面鋸紋短而不整齊判斷,兇器應是為五金店都買得到的普通鋼鋸。



行兇動機呢?人類為私墾國有土地種菜,無辜紅楠疑因擋人田地而遭到砍除;對人類來說,他是不入流的 「雜木仔」, 「沒有用」(不能用來蓋房子) 又「沒效」(不能賣錢),偏偏又沒長腳,逃不了。(這也是從另一美國影集犯罪心理模仿來的犯罪心理推斷。)



此時,鳥群們嘰嘰喳喳的吵了起來。白頭翁(下圖上)、紅嘴黑鵯(下圖下)尖銳而忿怒的說:「那是你們人類獨斷的偏見!對人類沒有用處不代表活在地球上沒有用處。樹木的成長吸收大氣中的碳,減緩地球的暖化對大家都有好處,而這不正是你們現在最夯的減碳口號嗎?更何況紅楠的果實很可口,是我們春夏間的糧食,就像是你們人類的稻米一樣,所以即使是雜木,對維持眾生物的生存極為重要啊。這不也是你們另一個生物多樣性的口號嗎?」「是啊,你們人類總是說一套做一套,全是口號。」從稍遠處的山黃麻樹上傳來綠繡眼幽幽的哀嘆。突然一旁倖存的紅楠枝條上傳來互相爭食的叫聲,幾隻耐不住餓的鳥友搶著啄食青色的紅楠果實。





埔里三線蝶吸著花蜜一邊說道:「對啊,白頭翁說得對,我們這種蝶也需要紅楠的嫩葉來養育下一代,就像你們人類的嬰兒奶粉一樣。」「看來你們充分利用紅楠啊,說不定他沒被人類砍死,也會被你們鳥類、蝴蝶啊吃死?」我懷疑著提問。白頭翁又來搶話說:「雖然我們幾個取食他的嫩葉和果實,但我們也幫紅楠傳授花粉,這樣花朵才能結成果實啊。雖然我們吃相不佳,而且邊吃邊丟,但這剛好幫他們傳播種子,彼此互利共生呢。我們可是他最親密的朋友!」





來去匆匆的青帶鳳蝶,話也講不清楚,就比了嫩葉上的寶貝蛋,意思大概跟埔里三線蝶一樣,她的寶寶也是取食紅楠。



鄰近苦主紅楠的周邊,一群白匏子驚魂未定而略帶顫抖的說:「砍伐那...天,我們也是害...怕...得不....得了,深怕一同被.....腰斬,可嘆沒..有....腳,想逃也逃不....了。」稍遠的白匏子中較年長的大哥說:「其實二個月前,我的兄弟也被人砍死,只是那時連日陰雨,大家不知道而已。」白匏子大哥長嘆一聲後,接著說:「你們人類只當我們這種陽性樹木是奧柴(台語),但是我們對於地球的保護功勞可大了!當自然的野地被你們人類破壞之後,我們和苦楝、血桐、山黃麻、構樹......等眾多兄弟姐妹可是救難急先鋒,迅速成長拉起生態復育的序幕。」「是啊,還好有他們先為荒地治傷,我們紅楠、香楠、樟......等等才能慢慢成長,未來要接棒成為森林的主人翁!可憐的紅楠兄弟啊~你可是英年早逝啊,嗚~。」香楠說著竟泣不成聲了,而我,這個人類,顏面漸紅,無言以對。



現場顫抖、哭喊、激忿的野生朋友太多,場面漸漸混亂,總是得做出決議並付出行動,才能鼓勵大家好好活下去。這時,相思樹上的樹鵲大姐又說話了:「嘎~嘎,這片土地在你們人類世界歸誰管呢?」「目前是縣政府管理......」我回答道。「這就對了,大伙兒有腳的就走路,有翅膀的就飛翔,能叫喊的就哀嚎,不能出聲的充個場面,跟我一起到縣衙擊鼓鳴寃,求求青天大老爺為我們洗雪沉寃,並遏止人類殘酷的殺伐吧!」我還沒來得及說人類星期六不上班,樹鵲大姐就領著白頭翁與紅嘴黑鵯們往南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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